缅怀李昭淑德钦

胡玉明 

（一）

到江西共青城，谒拜富华山的耀邦陵园，忘不了当年李昭代表全家的讲话。

录像，回放1990年12月5日，胡耀邦逝世1年又8个月之后，他的骨灰被运离北京，由李昭率领子女，在当时的中办主任温家宝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陪同下，把胡耀邦的骨灰送到江西德安共青城安葬……

11时40分，安葬仪式在墓区举行。李昭代表全家讲话：“耀邦，你这个农民的儿子，为了党和人民鞠躬尽瘁，人民不会忘记你。经过我的请求，经过党中央的批准，把你送回了革命的发源地江西。这里也是你走向革命生涯的第一站。你在这里和勇敢拼搏的共青人在一起了。安息吧！”

安葬仪式结束之后，李昭将胡耀邦的遗像交给共青垦殖场党委书记于维忠：“现在耀邦就是共青城的一名成员了，你们怀念他，他也会记住你们，我们也会永远记住你们。”

如今，李昭老人在历经战火洗礼，走过人生跌宕起伏的95个春秋之后，也已经魂归共青城，于2017年4月15日与胡耀邦合葬。

富华山的耀邦陵园，坐西朝东，俯瞰鄱阳湖。陵园正门两座对称的门楼上，胡耀邦手书鎏金对联熠熠生辉：“心在人民原不在大事小事，利归天下何必争多得少得。”

在墓碑的左后侧，立有一块巨大的山石，上有李昭手书：“光明磊落，无私无畏。”陵园南侧，是胡耀邦陵园陈列馆和共青城党员教育基地。

每次谒拜耀邦陵园，心底总会涌动无限情愫。因为，曾经在湖南日报大楼参加《湖南工人报》的编辑工作。记得1989nian，有一次受姚副总编的委托，到照相馆取一叠照片，有缘看到《中国青年报》记者朋友，在岳阳君山摄影团中央老书记胡耀邦的照片，后来读到有关报道“是进亦忧，是退亦忧”，遂对耀邦的天下之观思想，受泽湖湘文化影响之深感到震憾。他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理念，可以说贯穿了他一生“心在人民”的伟大事业之中。2013年，笔者撰写《浏阳潭湾梦》时，通过打捞“碎片”的方式，在第十四章以《贯日丹心华夏魂》为专题，深情地对胡耀邦作了有关缅怀。

耀邦之乐，充分体现他与“棚友”“垦友”的情谊上。1955年，时任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胡耀邦同志，风尘仆仆专程来到这里看望垦荒队员。他和大家亲切交谈，共绘蓝图，勉励大家坚韧不拔，战胜困难。在茅屋里，他和大家围坐，吃的是稀饭、黄豆、萝卜干。当队员们看到耀邦同志高兴地题了“共青社”三个大字时。顿时，响起了热烈掌声，有的队员情不自禁地高呼“茅棚万岁”，耀邦同志笑着说：“茅棚不能万岁，只能三岁，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改变面貌，将来这里要像上海一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才行。”铿锵的话语，充满了希望。

经过三十年艰苦创业，辛勤开拓，伴随着成功和挫折，欢笑与泪水，这里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座美丽的城市。共青人翘首期盼耀邦同志的第二次到来。1978年，胡耀邦在北京听取了共青垦殖场的发展情况汇报后，欣然题写了“共青垦殖场”场名。1984年12月12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第二次来到共青城，从日理万机中来了。这里已是旧貌换新颜，他环顾新城，漫步街头，登高俯瞰，凭栏远眺。他参观了羽绒制品大楼等生产基地，接见了全场干部，并和在场的17名第一批老垦荒队员合影，他高兴地说：“17个加我一个共18个，18棵老松，我们是‘棚友’、‘垦友’啊！”

“棚友”、“垦友”，多么亲切暖人的称呼！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与普通劳动者的感情完全融合在一起。用餐时，共青人拿出了美酒佳肴，满满一大桌。他们自豪地向耀邦同志介绍：“这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有的还远销海外，供不应求。二十九年前请您吃的是稀饭、萝卜干……，今天您可要多多品尝我们的劳动成果啊!”平常不喝酒的耀邦同志，这时拿起酒杯高兴地说：“这是你们自己种的葡萄酿的酒啊，我愿用它为你们的事业干一杯。”同时，欣然提笔题了“共青城”三个大字。共青人欣喜万分，他们牢记耀邦同志殷切的勉励和期望，“继续攀登，用双手去开辟更加光辉幸福的前景。”

共青人没有忘记耀邦，耀邦最终选择了永远和“共青人”在一起。

这一切，离不开李昭夫人的贤淑贤德和努力。

特别是，忘不了1990年12月，那一次有缘在南昌，拜望李昭夫人。当时，还拿了一个笔记本，恭请题词。她欣然挥笔“任重道远”。由于种种原因，一直秘藏。几经搬家，如今却不知放在何处了，甚是遗憾。但是，心中对李昭夫人的敬仰之情，一直根植心田，萦怀于胸。

（二）

李昭夫人的外事活动资料，公开资料报道，主要有以下方面，采撷如下：

一是李昭没有陪同胡耀邦出国访问过。二是胡耀邦担任党的最高职务以后，没有以夫人身份出过镜或参加社会活动。三是李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以总书记夫人的身份出现在外交场合。

回眸1984年3月24日，这次是在中南海设家宴，招待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一家。胡耀邦1983年访问日本，中曾根首相曾设家宴招待过他。国际上的外交活动都是礼尚往来的，这次中曾根来华访问，胡耀邦理所当然地要偕夫人及子女、孙辈设家宴招待中曾根首相一家人。类似的家宴，实际上是国家对国家的一种外交活动方式。

四是李昭第一次出国。回眸1980年，李昭以全国妇联执委的身份应日本妇女组织邀请出访。完成了访问任务，她利用空隙时间，请我驻日使馆的商务处联系并陪同她专程去日本东丽化纤公司所属的自动化程度较高的涤纶长丝厂参观、考察。从纺织机械的性能、价格、操作原理到设备保养、使用年限等，她都做了全面的了解，学到不少东西，收获很大，还带回了该厂出产的一些样品，她高兴地说：不虚此行。

五是李昭不尚浮华，拒绝一切不属于她的虚荣。

一次，她在上海参观纺织科技展览，有的记者为了让她说话，发表意见，一直捧着录音机跟着她。摄影记者为了更多拍到她的照片，把她包围得寸步难行。后来，她无论去哪儿都拉着毛纺专家戴秀生作“挡箭牌”。

1984年，她以玩具协会副会长的身份和会长宋汀出访香港。这次出境考察，外国媒体误传她是黄美华，山西左云县人，来港时改名叫李昭。境外的摄影记者更厉害，为了拍她的照片，紧追不舍。她处处退让，老躲在宋汀的身后。有个摄影记者直接问她为什么躲躲闪闪，不愿意上镜头，老把宋汀推到前面？她指着宋汀说，她是会长，我是副会长，你们应该多拍她的照片，我又没有特殊的地方，拍我的照片干什么？

1983年，《人民日报》记者金凤要采访李昭。李昭说，我一个老太太，平平常常，采访什么？有什么好写的？她把毛纺专家戴秀生介绍给金凤，请金凤多写大知识分子、大专家。后来，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报告文学《一个女工程师的道路》就是采访戴秀生后写成的。

李昭这样做，是她的性格和人品使然，也是胡耀邦思想言行对她无形的影响。

（三）

谈到李昭夫人，笔者有缘多次聆听杜钢建教授的深情缅怀。

2021年10月30日，在前往安化的高速公路上，遂灵机一动，将手机的语音打开后，请杜教授口传下来，如此原汁原味，更加生动。同时，可以管窥补充李昭夫人在外事活动中的懿德风范。

据汕头大学法学院报道，2006年6月，“法学首席杜钢建教授在京主持召开日本福冈二十一世纪中华街建设中日双方推进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作为日方召集人的福冈市政府高度重视中华街的建设工作，派遣福冈市政府经济振兴局局长进藤千寻先生率领的工作小组来京参加会议，并与中方成员商谈有关贯彻落实实施方案的各项具体问题。

就是在这次活动中，日本朋友提出要拜访李昭夫人。因为，中方推进委员会，当时还有全国工商联主席胡德平、前驻日本大使馆大使级总领事千昌奎、国务院研究室综合司司长陈文玲担任顾问,由杜钢建教授担任总召集人,由汕头大学法学院白巴根副教授担任事务局秘书长。

“回想这段历史，在国家最高领导人当中，就是像胡耀邦的夫人李昭这样的平易近人，是我见过的高级领导当中非常难得的啊。因此，印象非常的深。”杜钢建如是说。

2006年6月，记得有一次去耀邦的家里，当时正好是有日本的客人到来。这位日本客人，就是日本福冈市政府的公务员。回忆这个期间，中日关系处于低潮阶段。当时我在日本，受日本方面的委托，牵头在日本福冈做中华街项目的规划。

日本为什么要建中华街呢？因为有它的历史背景。中世纪时候，日本有一条中华街，但是被一把大火给烧掉了。当时的华人到达日本，陆续都在福冈这个地区登陆。福冈呢，也叫博多，博士的博、多少的多，即“哈卡达”，所以都在哈卡达这个地方登陆。登陆了以后，这个地方慢慢的juji形成了中华街，就是我们讲的China town。当时，它没有规划这个地方的发展。所以都是根据不同时期慢慢juji起来的，这个中华街也叫中华城。

因为在中世纪，这个中华街被大火烧了以后，华人在福冈这个地区呢，又不断地又juji，从而又形成了一个新的中华城。但是，这个中华城呢，依然也没有很好的规划，所以当时的福冈市新任的市长，他很热心。他是对华友好人士，也是在中日建交时期，努力为恢复中日邦交，乃至其他领域的交流，做出过重要贡献的家族。所以，这位福冈市长，就希望在福冈，建设一个新的中华城。

鉴此，新的中华城就要有规划，政府就要把它规划好。他提出了功能区域划分，以及基础设施的建设等等，还有历史文化名城之间的关系，所以日方当时就找到我。找到我负责牵头，把中国官产学，有关的几个领域，有关的人物和有关的机构联系起来，以此来推进新中华城的建设。

具体讲，就是推进中华街的建设。建设中华街，日方的牵头人，是我一个朋友。他是日本福冈大学的教授，他主要负责把日方的福冈政府、企业、学界等有关人士联系起来。由我负责中方的联系，这样我们两个分别都是日方和中方的召集人。如此有缘，为了中华街这个项目，我在北京先后组织很多次大规模小规模的研讨会，在日本也组织了多次。

这样的往来，不断就有日本客人到北京。特别是在福冈中华街的规划建设过程当中，胡德平同志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当时，胡德平也曾率领中国民营企业家100多个人，代表100多个企业，到福冈支持这个项目。那么，日本客人来了以后呢，提出希望到胡耀邦的家里，去拜见胡德平和他的母亲李昭。这样我们就到了胡耀邦家里。

回眸当时情景，李昭夫人的一个“更衣”细节，充分彰显了她在外事活动上的懿德风范。

胡耀邦虽然已经去世了多年。但是，在他的家里边，你会发现仍然有各路各界人士送的鲜花等等，在客厅前面，在耀邦塑像前面摆满了。当时，我陪同日本客人去了以后，仍然能够看到各界人士不断的来纪念耀邦同志。

李昭夫人看见我，还带着日本客人进了屋。随即说，“杜教授，请您先陪日本客人坐一下啊，我要去里屋，专门换一套新衣服出来。”

作为国家高级领导的前夫人，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客人，还专门去换新衣服。当时我就很感动，很触动啊。我就说“没有必要专门再去辛苦一趟”。

李昭夫人说：“要去，要去的。”她到里屋以后，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出来接待客人。啊，因为，当时她感觉到中日关系是处于低潮阶段，日方有客人来呢，本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她非常在意。回忆耀邦同志生前，他在世的时候，就非常重视中日之间的交流。

杜钢建教授回忆，在耀邦同志的关心关怀下，曾经组织过几千日本青年到北京，参加各种交流活动。印象最深的是在天安门广场，当时还主持了各种活动，所以中日邦交的恢复，特别是后来中共和日共两党关系的正常化，两岸关系的恢复都非常重要。如今回眸这些大的历史背景，这些外交文化交流，在李昭夫人那里，都是非常熟悉的啊。

李昭夫人非常了解情况。因此她专门为日本客人，更换一身新衣服来接待。这是一种很细致，很微小的外交礼仪文化。但是，这种举措实际上体现了李昭夫人对于中日关系的高度重视，也体现出了耀邦同志当年对于中日两国，乃至两党之间关系的高度重视。更主要的方面，我觉得体现出李昭夫人做人做事，彰显了一种对别人的那种尊重。

（四）

    外交无小事，文化传播的影响是无价的。

这次陪同的日本客人，实际上是位年轻的政府官员。相反，作为一位国家高级领导的前夫人，且是年事已高的老人，还如此的细心，这也充分反映了李昭同志他们全家的一种朴素的理念，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种体现，待客礼貌，待人真诚。

所以，刚才玉明谈到关于李昭夫人百年诞辰的纪念活动，我就回想到当年这一段的一个小故事和一个情景。这个情景很重要。

后来，这位日本官员回到日本以后啊，特别的骄傲和自豪。他说，“他到中国见到了胡耀邦的夫人，然后李昭夫人如何热情啊，和蔼亲切啊；仍然非常关心中日关系的发展啊，等等。”

这位日本官员回到了日本以后，到处宣传。他宣传的多了以后，他的上司就羡慕他了。因为他的上司，就是我讲的这个日本福冈中华街这个项目的日方政府的具体负责人，那么市长呢，就委托他们这个部门来从事这个规划和建设，所以他宣传多了以后，他的上级不仅有羡慕，还有嫉妒。他说，“我让你去的中国，你怎么到了中国能见到我见不到的，这样高级的人物啊，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

因为，我们在日本期间，有时在酒席上，可以看到、听到他的上司，有时会流露出这种羡慕和嫉妒的情绪。因为大家都是朋友，这种氛围表明了什么呢？实践表明就是日方许多友好人士，还是非常希望看到中日关系的深度发展，中日之间的文化、经济贸易各方面的交流深度发展。

围绕着中华街这个项目，我们在北京，曾经专门组织了一个大会。当时，就是在友谊宾馆召开的大会。在这个会上，我们把日本政府的一些领导，还有中国驻日本的大使（已逝世）邀请来了，还有中方邀请的顾问，以及政府、企业、学界等许多人。这次大会的盛况，现在网上仍然可以查阅到。就是“日本福冈中华街，加上杜钢建的名字”，就能看到这个会议的有关情况信息。当时，中日双方对这个项目都很重视。

关于福冈中华街这个项目，在中日关系非常低潮的时候提出。当时的总书记对这个项目，曾专门有个批示，“要予以支持。”所以，中华街的这个规划最后顺利的完成了。

作为日方的一个课题，我有幸参与和作为召集人，那么在中华街规划的这几年当中，大家来来往往，的确感觉到耀邦同志当年是高瞻远瞩的，就是让日本的老一代，都能够有机会，鼓励他们到中国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就让大家回忆起，中日过去几千年的那种友好交流的历史，八年战争，把几千年的文化交流历史，冲淡了，那么日本投降以后呢，日方又没有认真的总结军国主义的历史教训。所以，对于日本青年人来说，有必要多到中国来走一走，而从我的研究角度看，我一直认为，就是日本人的百家姓的祖先，都是来自中国。

拓展视野，让日本的年轻人都到中国来交流学习，让他们了解他们的祖先文化，这样的交流对于中日关系的顺利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耀邦同志乃至耀邦同志的夫人，在这个会见日本客人的过程中，所表现的热情周到、细致的礼仪，着实让日本朋友感动，终身难忘。同时，也让我也很感动，所以，谈到缅怀李昭夫人，虽然她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是一想起当年的一些情景啊，仍然犹在眼前，值得大家去回忆，去纪念。

诚然，比怀念更重要的方面，就是通过我们的纪念活动，要让更多的中日两国的年轻人，能够有更多的交流机会，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发展中日交流，依然是历史的大势所趋。无论国际形势如何变化，让中日两国的青年记住自己的祖先文化，让日本的年轻人到中国来寻根问祖，有利于加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更深度的了解，这应该是我们在国际文化交流活动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领域。

2021年11月3日整理

（作者：胡玉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金融作协荣誉主席，手机：13908461842）

编辑 李顺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