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鱼味
我是旱鸭子，不识水性，自然不知鱼性。幼时三兄弟捉魚，我是提篓的份。从小在荷塘里泡大的虎兄豹弟，近水知鱼性，下水摸鱼精。柴火照魚，田间摸魚，塘里捞魚，无不得心应手，饶有兴味。
先说火光钓泥鳅，颇有趣味。朦胧月光夜，清明初夏时。举油松火笼，执三刃铁叉；徜徉禾田小径，徘徊荷塘浅滩。对准出泥小憩的倩影，一叉下去，嘿嗨嗨！大暴鳝，老黑头，一条一条又一条。一条一条又一条。好家伙，一叉叉两条！那是一对热恋情侣，呢喃正欢，双双就擒。绕草塘一周，就满篓而归。我一手捋魚，一手提篓，搞得两手酸麻。试图改换角色，却技不如人——不是超前，便是滞后；不是偏左，就是靠右。惹得虎哥火起：慌什么慌？杀魚，又不是杀人！心慌手就抖，何叉得准？又正告我：做事面向东，屙尿有巧工。巧工就是——心、手、口合一，快、准、狠出击。
再说水里摸鱼，兴趣盎然。炎炎夏日，青青禾下，每见田间一淡淡水浑。从浑处下手，似觉有物滑溜溜动，轻捧泥团，往篓口一倾，泥中便溜出一青背白肚儿来。捉鳝则不同。狡兔三窟，以备应急。鳝钻两洞，相隔咫尺。两手从两洞进入，鳝即急逃。你狠掐其颈，它便蛇似地紧匝你手，拼命挣扎，呼呼有声。倘你稍懈，它便挣脱你手，逃之夭夭。虎兄授我擒拿术：泥鳅要善，黄鳝要恶。善恶相宜，立等下锅。边演示，边解释：鳅鳝脾性各异，捕法相悖：善者，温柔诱之；刚烈者，暴力捕之。而且心要狠，手要辣，动作要快，斯斯文文可不行！可我秉性太善，心慈手软，捉泥鳅都不行，何况黄鳝？他俩却艺高人胆大，下得重手，手如铁钳。有条暴鳝，重达斤许，被掐得鲜血淋漓，蠕蠕痉挛，所以不管啥鱼，他如囊中取物，手到拿来。往往一个晌午就满满一篓。人称“鱼梅山”。
最味的是干塘捉野鱼。我家面前有口荷叶塘，上汇泉塘、毛溪两冲山泉，下通一条清溪小河。塘大水浅，荷叶田田，水草茵茵，故名草塘。草塘面广景美鱼肥，遐迩闻名。据说是旧时双峰四大纳税荷塘之一。而在我眼里，若论水面之大，丝草之丰，荷莲之盛，鱼味之美，远胜曾府的半月大塘，白杨的沟溪大塘，甘棠的宁家大塘。或许沾了梅龙山、猪婆大山的仙气，抑或龙王四十八井的地灵，可谓融山水田园之灵秀，汇日月虹岚之光华。草塘的鱼长得风快，一年一干，常有五六斤甚至十多斤一条的草鱼青鱼鳙古脑，且鱼质鲜美，清香可口。烹饪不用放油。拣餐碎胡花嫩，手上一层油。因草塘权属双中荷叶两个村，历有纠纷，纠结不清，所以哪村都不管理。这才造就了年年岁岁干塘捉野鱼的美景奇趣。
干塘吋，附近几村村民各执鱼具，呵嗬打喊，四面八方，浩荡而来。势如百团大战，好个热闹！大网小罾，大篓小筐，人人捕而得之。一塘的荷莲，瞬间夷平；半池浑水，搅成墨汁。魚们躲兵荒似地急急逃难。或乱窜，或浮水，或跳高，或入洞，或钻泥。捕鱼者，各显神通，皆大欢喜。有喜得鲢鳙草的，接二连三；有捕得大青大鲤的，应接不暇；有挥网捞碎鱼的，手忙脚乱；也有群体追大黑头的，抢而夺之，夺而抢之，笑眯眯举示于人，仿佛奥运会上夺冠之金杯。我是个捡苦板屎的：捞个三五七八斤也美得心旷神怡。独有一次，俄见一青鱼，气咻咻张合着茶杯大口，朝我昂首而来。心中大喜，挥网急捕，便入网中矣！一手执网，一手去抓，抓，抓，可鱼太大，滑溜溜的，怎么也抓不住。正欲全力以赴，以身相扑，孰料虎哥一声呵嗬：我来我来！嘿嘿！我来我来！刹那间群雄蜂至，一拥而上，泥水四溅。你争我抢，扭成一团，滚做一堆。战乱中，我被搡出老远。网被撕裂，篓被撞翻，人被弄得满头满脸满身糊糊黑泥，浑如黑pusa。心中大怒，却又奈何？唯怏怏自叹：慵弱呀，何如那气昂昂彪猛汉！忽觉屁股下溜溜地动，搔搔的痒，原来正好坐在那鱼背上。心里窃喜，刹时间浑身来神。便暗暗地夹紧两腿，扣紧鱼头，锁紧鳃巴，提起来飞脚向天。回家一过秤，高秤十斤八两。欣欣然喃喃自语：是你的，还是你的；争来争去，还是你的。
吃鱼不如捉鱼味，捉鱼的情景才是味！机关退休多年的我，英年的诸多喧嚣浮云日渐淡忘。而草塘捉鱼的雅兴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少年哪知世事纷，开心便觉满眼春。萦梦荷塘那红花绿叶间，有如春风拂面，口鼻芬芳；回味那干塘捉野鱼那个味喏，犹如陈年醇酿，历久弥香。
其实，感悟人间事，何尝不似捉鱼味。
朱达赞个人简介
朱达赞，双峰县甘棠镇荷叶村人。大专文化，中gongdang员。1962年初中毕业，当过生产队会计。64年8月参加民办教育，83年高函毕业转为公办教师。95年转干，当镇政府宣传干事，至2006年退休。随儿女一直住在长沙。
从1964年当民办教师起，兼以写作，从1995年始，陆续在《湖南日报》、《娄底日报》、《湖南教育报》、《中国青年报》及《散文》杂志上稿；得过湖南省优秀作品二等奖。作为枪手，也曾代人上过省委内参及中央《求是》杂志（每篇都有故事）。一生重文轻利，以文会友，以文助乐，广结同志。退休后，仍笔耕不辍。乐在其中。
作品散見上述诸报刊。期刊有《荆棘岁月》等，其中长篇小说《憨哥》、《佛不容情》。
附书《荆棘岁月》。电话18873844128
编辑: 佚名 李顺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