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华人的自述

来源：知乎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弃上海户口吗？我在上海出生生活了三十多年，跟很多人一样，常常把上海的风景发到朋友圈，感叹上海的发达和带给我的骄傲，发完以后继续搬砖。

2017年，因为一个项目跟一个叫做爱德华·伯曼的英国作家一起工作，我们聊到了上海，我至今都记得这个英国人用鼻孔看着我，摇着头说上海很落后。我心里想，你去过上海没有？上海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超过美国洛杉矶咯，哪里落后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英国老头的表情在我的脑海中反复地闪现。

后来鬼使神差的把刚办完婚礼的老婆留在了上海，丢掉了自己经营了五年的事业，卖掉了车，退掉了上海车牌，一个人跑到日本来定居。在举目无亲的日本挣扎了几年。以后，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个英国老头表达的东西，并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上海的户口。

我认为一个发达的城市给生活在那里的人提供的应该是不断降低的生活成本和不断变好的生活环境，但是，上海却恰恰相反。上海是一座让生活在那里的人生活成本不断上升，而生活环境迅速恶化的城市，这座城市并不能给生活在那里的人居住的安心感。

我昨天看到一个视频说，一个人为了还贷一天只吃一顿饭，很多留言都是房价高，或者是他不够努力。那是房价的问题吗？法律规定他必须要努力了吗？买不起可以租啊，为什么不租房子结婚？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呢？是因为这个城市没有给生活在这里的人居住的安心感，才会产生只有买的房子才最安心的这种想法。很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想法仅仅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十几年前人家做生意拿一栋楼去抵债都没有人要啊。一个字，绝！

有朋友问我，你在日本就能住得安心了？首先，日本租房跟买房待遇是一样的，买不起可以租嘛。日本是房客大如天，合同到期自动续期，你可以租一辈子，没有人有权力可以把你从房子里赶出去。你租在哪里，户口就在哪里，孩子上学就在哪里。法律严格规定了租房人跟买房人的权利完全一致，有了这个基础，对买房的执念就没有这么深。所以很多人在日本呆久了，买房的观念会渐渐淡去，这就是一个城市给生活在那里的人居住的安心感。

但是我也非常理解大家买房的执着，我看过一个很酷的广告，“是中国人就来买日本的土地，让日本人没地可买。”如果你想感受永久产权、私有领土，在日本买房当然很好，日本的房子又不贵。举个例子，这是我刚来日本的时候租过的一套房子，租金是每月人民币2500，含水费。这样的一室户买下来大约30万人民币，相当于日本人平均一年的工资收入。而我在上海买的那套房，可以买下我租住的这套房子的一整栋楼，五层建筑，一梯三户，一层和二层是餐厅。生活超市、药装店、门口两条地铁线。一般普通家庭在市区买一个两室一厅或者三室一厅，有150万人民币的预算就可以起飞了。

有人说，听说很多日本人买房贷款三十几年，一辈子还贷很可怜的。谁告诉你一辈子还贷，贷款三十几年很可怜？日本买房可以0首付，贷款利率0.45%，都不到上海的十分之一。而且日本的职场是终身guyong制，收入逐年增加，当然是贷款买爽了！如果你月入三万，还贷三千，你会觉得影响你生活质量吗？你不能以上海那种贷款100万，利息108万的那个角度去看人家日本的贷款，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好吧。

所以一个发达的城市啊，至少要让生活在那里的人住得安心。租房的人不用为房东涨价或者房东要收回房子而担心，买房的人不会因为买房的花销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质量，而上海显然不能提供生活在那里的人这种安心感。

有人说，你不是已经买房了，有安心感了，那为什么还要走？别急，你马上就知道了。

另一个让我感到心寒的是上海的看病问题。上海看病，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没有人知道看病要多少钱，不说贵不贵吧，至少你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看病收费的上限在哪里。比如说你今天查出了肿瘤，那么住院手术最多我要准备多少钱呢？你们心里有数吗？让患者不知道看病要花掉多少钱的城市，好意思说是发达城市吗？

有人笑我，你在日本没看病就知道要多少钱了？三岁小孩都知道，首先医疗费如果是100元，那我最多付30块。第二，每个月都有支付上限。如果你一个月能挣3万到5万，那么这个月不管你看什么病，看到什么程度，顶多就付5千多。如果你挣不到那么多，那最多就付2千多就可以了。像刚刚举例的肿瘤手术，住院开始的一切到手术完成出院就是2千多人民币，简单粗暴。

儿童的话大部分的地区是全部免费，有些地方年龄可以放宽到18岁，生孩子还倒贴。上海不是流行三胎吗？你要是能生三个直接往你账上打8万多人民币，打完了还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有些人一定会跳出来说，上海两千多万人啊！那么多，太难伺候了！我跟你说，说这种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谁都知道，一个社会是人越多越有保障，就像保险公司一样，赔给你的钱是所有买保险的人出的，买的人多了，保险公司才有钱去做各种赔付，才更靠谱嘛。

虽然我是上海人，但是上海这座城市的保障制度让我觉得……

有人会说，你自己看得起病就行了，管别人干嘛。别急，看到最后。

上海让我失望的地方再有就是教育。当然上海的基础教育跟日本是一样的，幼儿园开始到初中完全部免费，日本的话要支付每天12块钱的餐费。有人说这很好啊，你看上海也有很暖心的地方嘛。

我先不说上海的学区房、择校费那些开支，说说我在上海亲眼目睹的一件事情。一位上海市优秀小学教师当着我的面说，哪些孩子的爸妈懂事，谁谁谁的家长是开水果店的，晚上会送水果到家里去；谁谁谁的家长是搞装潢的，叫他来装个什么东西不要钱的；一到周末就把孩子接到家里来补课，不把孩子送来补课的家长就是拎不清的。我真想把他的名字跟学校说出来，有可能他就是你家孩子的班主任。

我想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又没别的家长那么懂事，那我的孩子岂不是要倒霉？最可怕的是，如果我懂事一点，增加的教育成本我也就认了。但是我的孩子从小就会认为这些社会潜规则是对的。

在上海这座城市里，我们这一代的努力只能不断地去承担越来越荒诞的生活成本。我们的下一代在潜规则中长大，导致这座城市的生活环境正在迅速的恶化。我当然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做到独善其身，但是当这座城市大部分的人都在为住房、医疗、子女的教育等这些最不应该占据收入主要部分的成本而拼命奔波，谁还会去在意社会环境正在恶化的现实呢？

嘴上说着买房子可以留给下一代，其背后隐藏的是盼着老人早点死就能继承房产的扭曲心理；老人刚走，兄弟姐妹对薄公堂，亲人之间反目成仇；他们灌输给你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将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让你把三室一厅置换成一室户去上一个学区房，却不会告诉你放弃上海户口的我，以后我的孩子像北大清华是免考直接入学……

就是这样一个你以为的发达城市，给生活在那里的你的一种基本态度。有个倒霉蛋得了癌症没钱治疗，每个人都冷漠的认为倒霉的是别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就是每个人眼中的“别人”。

人性善恶两面，我希望我生活的城市是一座让每个人的生活成本不断降低而社会环境不断变好的城市，这样才有可能激发人性善良的一面。

当我回到家，翻遍口袋都没有找到刚买的还没拆封的苹果手机，想可能是落在超市里了，赶紧跑到超市去收银台，阿姨把手机交给我，告诉我是有顾客捡到了交过去的；当我两只手都提着袋子，袋子破了，东西洒落了一地，路过的陌生人看到后马上找来新的袋子帮我装上；当我迷路的时候，一个老奶奶突然一个脑袋凑过来：“小伙子要找什么地方。”……

于是有一天，在地铁的出口处，一个老奶奶的拐杖掉了，她弯下腰去捡拐杖，“扑通”坐在了地上，我竟然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我并没有觉得我有爱心，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主张你要有爱心，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我摔倒了，我能被同样的对待。就像我刚刚说的，每个人都是别人眼中的“别人”，你想怎么被对待就应该怎么对别人！

编辑: 佚名 李顺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