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洞庭老郎 碧华视窗
风雨十年路
作者:周碧华
前言:
国内第一家地市级散文类社团组织——常德散文家协会新的掌门人请我写一篇回忆文章,我曾犹豫过,不想再去揭开已结痂的伤疤。但转念一想,眼下大家所读到的文字,大都在打哈哈,或是虚伪的颂辞,少有真相,后世的人们考古,一定会批评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太无趣。于是决定披露当年该协会的事儿,看似是写一家协会,实则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更能反映复杂的人和事。
一、创办
在2002年7月1日之前,全国市一级还没有一家散文类文学社团,没想到此空白由我们常德散文爱好者填补了。
而在成立常德散文家协会前半个月,我也没有想到,因为实在太突然了。
记得那年6月中旬的一天,彭其芳老师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急事,希望我马上到他家去一趟。
时任常德晚报新闻部主任的我正在外面采访,我大汗淋漓地敲开彭老师家的门,只见彭老师家还有毛欣法、郑桦两位老同志。待我坐定,彭老师开门见山地说,他们想成立“常德散文家协会”,希望我来担任协会会长牵头开展筹备工作。说完,三个老同志用渴盼的目光盯着我,等着我回答。
那时正是我的事业处于上升期时,晚报的重担由我挑着,哪有精力做协会工作呢?彭老师的房间里有那么一刻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我都不敢正视三位前辈的眼睛。可是,我最终点头了,三位前辈如释重负地连说“好好好”。我之所以答应,原因很简单,我知道他们肯定遇到了难处,而彭老师是我公开发表第一首诗歌的编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从彭老师家中回报社后,我立即把筹备的事当工作任务交办给记者孟令坤,“委任”他为协会秘书长,他读大学时我给他编发过散文。报社人多嘴杂,我觉得有必要向一把手汇报,没想到王承英社长非常支持,他说文化单位就得有文化组织,并指示就将协会挂靠在报社,这让我大喜过望。王社长还主动提出,由他出面请当时的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曹儒国、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周用金担任协会名誉会长,我立即安排小孟为领导写一篇发言稿,我亲自写一篇。
那时办协会没有现在如此规范,我给卢年初、张天夫、解黎晴、李寿兆(已故)等散文作家打电话,希望他们出任协会副会长,他们都欣然答应了。
“班子”有了,只差开办经费了,那就先办事再结账,会员一次性缴纳终身会费50元,算是开办经费。协会成立时间定在7月1日,地点定在芷园宾馆。从来不找人拉赞助的我,第一次向一个经商的同乡开口要了两件酒,开餐时每桌可供两瓶,还给每个会员预订了纯皮笔记本当纪念品。
成立大会如期举行,曹儒国同志代表市领导做了重要指示。令人感动的是,没想到那天全市处级以上干部大会也在芷园宾馆召开,干部们中餐地点就是我们协会预定的大餐厅,听说是作家们聚餐,市委有关领导指示干部们就餐的地点改到另一栋楼去了,为文学爱好者“让路”,这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协会成立后,《文学报》、《湖南日报》、《常德日报》、《常德晚报》等媒体发布了消息,一时引为文坛盛事。
二、会刊
协会成立了,就得办会刊,为散文爱好者建立发表园地,这也是彭其芳老师的初衷。会刊定为对开大报,会刊名字我命之为“散文时代”,那时整个文学界处于低迷期,意即我们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以散文为突破口。刊名由谁题写呢?我想到了著名文艺评论家李元洛先生,那时我与李先生从未谋面,只因以前他在多篇诗歌评论中提到过我,于是我厚着脸皮向他索字。真的令我感动至今,元洛先生一口气寄了7副字,由我挑选。
《散文时代》报横空出世了,除了刊发本土作者作品,国内名家也纷纷赐稿。中国散文学会会长林非先生和李元洛先生为顾问的散文类会刊,在国内文学圈子引起了轰动,当时,长江以南只有广州办有一份散文类刊物《随笔》,《散文时代》填补了长江以南报刊类散文刊物的空白。
会刊每两月一期,每次出版后,我就打电话给协会办公室主任郑桦,他从德山一个村里出发,转几道车花一个半小时到报社,我就关上办公室的门,与他一起给会员、国内名家、各大图书馆寄样报,一个刷浆糊,一个装报纸书写信封,要忙到午后,每次都是我叫盒饭请他吃,虽然累,当时却觉得很快乐。更有晚报编辑刘志龙,主动设计“散文时代”网络版,这在当时是很前卫的,点击量当时居国内文学网站前列,可惜没有坚持下来。
办了几年报纸型会刊后,为了加大发稿容量,2005年决定改为杂志,双月刊。可是得有内刊号,那时市里无权批内刊号,得找省里。幸有报社的副社长覃建军同志帮忙,他是从文化局调来的,他带着我找市文化局万副局长,热心的万副局长又带着我俩到省城求人,在某领导门外站了两个多小时才恩准进去,在万副局长的努力下,会刊终于获得了省级内刊号H025。
可是办杂志费钱多了,会费很快就花完了,我只得东凑西措,勉强为之,有时将一期容量变少,有时将一期版幅变小,尽量节约成本。彭其芳老师知道我的难处后,硬塞了500元帮我渡难关,有期薄薄的杂志仅花费1500元,就是彭老师、我和郑桦每人凑500元出刊的,我那时的月工资也才千元左右。
熬到2005年11月,常德日报社欲在来年成立传媒集团,传媒集团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至少拥有5家媒体,时任一把手找我谈话,希望我将散文家协会的会刊拿出来凑一家媒体。为了本单位的事业,我当然答应了。这就是中国期刊史上的一朵奇葩——《朔方·散文时代》,报社租赁宁夏文联刊物的刊号,月刊,由我一个人担纲,自负盈亏,在2006年出版了12期。这一年吃的苦就不赘述了,反正同级文学刊物办公人员有几十人。没有广告就没有收入,我不愿跪着生,办刊一年便提出了辞呈,就因为这,我被削除正科级实职达3年之久。
其实,常德日报社应该感谢常德散文家协会,为成立传媒集团,协会奉献了自己的会刊,因为那一年里,协会自身没有了会刊。于是,2007年得恢复会刊。复刊号出来后,记者李寒露主动写了条消息,约500字,正好我是当月晚报终审,为了低调些,我还删了200多字。没想到见报后,报社某人就告了我的恶状,声称报社另办了一份刊物,我办《散文时代》就是与报社对抗。这真是荒谬透顶!但某领导不由分说,要罚李寒露和我各两百元,我说记者写稿无罪,要罚就冲我来,这样我被罚了400元。
后来幸有余志权先生推荐陈章善先生办会刊,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陈章善先生为延续会刊的“香火”立下了汗马功劳。
第一份会刊为对开大报
吾国文学期刊界的一朵奇葩
前四年各种版本的会刊
三、活动
因为办刊经费困难,每期只给名家支付微酬,办刊人员不领任何工作补贴,本土作者发表作品后也没有稿费,但我内心总有愧意,觉得对不起辛苦写作的文友们。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妙招,我向王承英社长提出,在常德日报每个月辟半个版的“散文专页”,既可以团结作者,又可增强副刊特色。建议得到了他的支持,于是,2004年的常德日报,每月就有了“散文专页”,版面上标明“常德散文家协会组稿”,这在全国是首创,而作者也有了微薄稿酬。
与现在国泰民安社会组织活动频繁的景象相比,各种正规刊物都快要死去的那个年代,民间文学活动的开展就更难了,更何况会员们大多数没有手机,更没有小车,要办件事很不容易。
2004年4月,本协会还是组织了一次较大型的采风活动,这得感谢安乡县爱好文学的某县级领导的大力支持,协会近40人到了安乡黄山头,参观雄伟的荆江分洪工程,登顶黄山头俯瞰两湖平原。晚宿安乡县城,在歌厅里,文友们或放歌或朗诵,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文学是人学,真正爱好文学的人心地是善良的,温软的。2004年3月5日,协会组织彭其芳、周碧华、卢年初、毛欣法、向未神游等作家,为武陵监狱服刑人员捐赠了370册书,并与他们座谈,勉励他们好好读书好好改造。2006年的一天,我从来稿中发现了一位有潜质的女性作者竟然在服刑,我编发了她的稿件以让她树立起重新做人的信心。次年,她在第二次来稿中诉说在狱中没有什么书读,我将此事告诉了时任协会秘书长薛开美先生,他毫不犹豫地说:“你准备书籍,我准备车,代表散文家协会探监送书!”于是,他驾着他的私家车,我们一同前往湖南省女子监狱,为该作者送去了文学书籍,她因为连续发表作品,被管理方安排到监区担任文化教员。我想,这就是文学的力量,是协会的善举。
安乡采风黄山头留影
四、流浪
协会成立后,办公地点就设在报社,王承英社长指示给协会腾了一间办公室,有一张办公桌,没有椅子,我就从家里搬了一张长沙发,还制了协会牌子挂上,这在单位里很扎眼,但当时我没有想这么多,心想报社是协会的挂靠单位,协会是为报社添彩的。但我太天真了。
2005年初,王社长调走,副刊上的“散文专页”被取消,协会办公室被收回,我个人的办公室实际上就成了协会办公室。2007年初罚款事件后,集团办公室主任很善意地暗示我:“协会脱离报社算了。”我立即明白了,他是有资格列席党组会议的,他一定知道有领导(肯定不只一个)对协会的存在不满(实际上对我眼红,对王承英不满。),于是,我与集团办公室签下了“关于常德散文家协会不再挂靠常德日报社的声明”,从墙上取下了协会的牌匾。
这一年,协会秘书长换成了薛开美同志,他是市工商局中层干部,于是他的办公室就成了协会的临时办公室。
薛开美同志当了两年秘书长后,因其他原因辞去秘书长职务,接手的是聂鹏同志,于是,他家的杂物间就成了常德散文家协会办公室。
当陈章善同志接手会刊编辑工作后,他蜗居在市人事局楼顶的阁楼,阁楼就成了协会新的办公室。
每忆及协会办公地点的变更,我就伤感,只怪我无能,协会一直在外流浪,没有固定办公场所,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五、交棒
我担任两届会长的过程中,十分感谢几任秘书长:孟令坤、李寒露、薛开美、聂鹏,他们只有付出,没有任何物质或金钱上的回报。
一届任期满后,其实我就想交棒了,因为我感觉到了来自单位的某些压力,每当推荐干部时,总有人背后说事,诬我不务正业,心事不在工作上。但彭其芳等老同志力劝我不要放弃,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老同志们期待的目光,就不忍心拒绝。于是2008年5月,协会在芷园宾馆举行了换届会议,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换届,因为没有人愿意领头,我只得连任。
到了2012年,协会成立10年了,我不可能连任三届,于是放出话来,谁愿担任协会会长,可以自荐也可以他荐,但这一年里一直没有人站出来。
2013年3月,我进入市委党校处干班要学习两个月,我正为超期任职协会会长犯愁时,热心的余志权兄带了一个人到党校见我,向我郑重推荐他担任协会会长,这就是素不相识的邱新好同志。我稍懂相术,凝视了他几秒钟,然后交谈。志权兄是从事人事工作的,他推荐的人应该是可靠的,于是授权邱新好筹办换届,并叮嘱他组建主席团时做到新老结合。
我没有看走眼,邱新好同志后来连任两届主席,将散文家协会办得有声有色,甚至许多协会都仿效起散协办活动的“套路”来,让我倍感欣慰。
2008年换届大会
六、回首
我任协会会长的年代,真不适合办协会,那个时候各部门索拿卡要风正盛,除了挂靠单位有小人说三道四,还有四家单位可制约协会,办次年检都战战兢兢,不像现在的机关都提倡服务了,各协会活动如火如荼。
真得感谢彭其芳等前辈,他们的前瞻性,使常德散文家协会直接对口中国散文学会,由于湖南还没有省级散文类协会(在本协会成立15年之后才成立),因此本市散文创作者可由本协会直接推荐加入中国散文学会,一年之内便有了22名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为全国地市级之最,这种入会“特权”现在可能有些人不太以为然,但在当时很难加入省作协的情况下,加入国家二级协会也是很不容易的。应该说,常德散文家协会为一些文学爱好者最终走得更远是起到了一定的桥梁作用的。
还值得一提的是,《朔方·散文时代》是省级纯文学刊物,许多本土作者得以公开发表散文作品,这是全国其他地方的文学爱好者享受不到的福利。如果湖南省或常德市将来编修“文学史”,若遗漏常德散文家协会可歌可泣的壮举,那绝对是件遗憾的事。
领办协会需要情怀,需要自己弯下腰去成为一座拱桥,即使饱尝辛酸,忍受遗忘,但最终无悔。
那一年,本土有多少作者在省级纯文学刊物上发作品?
七、寄语
常德散文家协会匆匆已走过21年的路程,一路风雨,一路收获。如今接力棒已传递到第三届主席团手上,这是一个相比较于20年前更加开放的时代,社会进步明显,热爱文学的人越来越多,可供创作的素材也越来越多。我衷心希望新一届主席团团结引领广大会员,一如既往秉承“散协”办会风格,不慕虚荣,维护文学的高贵品质,多创作具有烟火气息的作品,服务于时代,服务于受众,服务于常德,成为万千协会中的一股清流。
洞庭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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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佚名 李顺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