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唤醒这一片热土 ——南山遗址发现记
中华名人在线 2024-02-02 20:22:15 作者:zhhmrzx 来源:

为了唤醒这一片热土

——南山遗址发现记

 

一把千年的古琴,

弹奏着万千风情,

它仰天躺在南洲大地上,

像躺在记忆深处的女人。

 

琴湖有不老的情歌,

点燃了原始人的火种。

还有那秦砖汉瓦的擦肩,

南山老庙台的后世与前生。


选自萧跃·《不老的情歌》

时光带走了春花与秋叶,也留下了许多记忆的碎片,湘北南县的南山遗址,即老庙台遗址,尽管被岁月与尘土掩埋上几千年,但它终于通过某种神秘通道,以它所散发出的特有气息,与我们不期而遇。

南山遗址,是南县继涂家台遗址之后的又一次呈现,它以其独特的面目,又一次惊艳了世界。

2020418日,南县稻虾文化研究中心、南县文联、南县作协一行十多人在文联副主席萧跃的带领下,到南洲镇南山村傅家矶采风。行走在乡村公路上,举目望去,打造生态农村,南山村土地流转、沟渠开挖、部分房屋拆除、坟墓迁移、树木移栽、湖塘清淤等各项工作正在积极推进,有许多新开挖的地方,土坯裸露在外,阳光下黑白参差。萧跃出神的望着这些裸露的泥巴,心绪飘得很远:南县自发现涂家台遗址后,又先后发现了不少的古代遗址,傅家矶是唐宋时期傅家修建的一座石矶,是洞庭湖的著名码头,古人杨瑞曾有诗描述:“危矶壁立当风潮,兀与湖势争雄豪,南船北舫此一聚,日落不落天为遥。”像这样一个繁华的商业要埠,铁铲到处,难道没有地下遗物?况且这里离涂家台遗址,卢保山遗址都不远,会不会有新的遗址?他想着,有些疑问,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了起来。

第二天,萧副主席相约文联委员、县书协主席张学成和我一起前往傅家矶,我们像寻梦一样,驱车而往。走近傅家矶旁的南施寺,我们下车步行,来到了寺后面新开挖的沟堤上。果然,萧跃在发现了大量的陶片瓷片,宋明两代的钱贝,还发现了一枚新石器时期捕鱼的网坠。傅家矶南施寺的主持向我们介绍说,傅家矶老庙叫南施庙,不是建在这里,而是在从这里往西去约2公里的琴湖边上,那个地方叫“老庙台”,听说那里还流传着许多故事。萧跃抬头向西眺望,那边,蓝色的天空下,不时传过来挖土机的轰鸣声,一棵重阳树孤高耸立,像是一个标识,召唤着这里的寻梦人。

萧跃:南县文联专职副主席,是一位非专业的考古玩家。还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他就凭着自己的兴趣,跑荆州,跑杭州,看马王堆,看博物馆;他一腔热情,苦读专业,悉心研究。他读《考古学通论》,读《说陶》《明清铜玩》《清代青花瓷器》,深究古玩杂相及碑帖等,由于功夫下得深,积累了很深厚的专业知识。他对古玩杂相尤为喜欢,如竹木牙雕,铜锁铜锤,水滴镇尺,笔架砚台,古籍善本等。之后,他把自己收集来的部分文物和书籍,分别捐给湖南省军事博物馆、长沙市图书馆、益阳市图书馆、南县档案馆等单位。南县筹建“厂窖canan遇难同胞纪念馆”,2010518日开馆时,馆藏内只有几张外地的照片和邓德安的画,他见后便发心寻找canan遗物。他利用自己电视台记者的身份,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采访了几十位“厂窖canan”幸存者、目击者,留下了4万字左右的采访笔录,同时也收集到了一些珍贵物件。自2013年到2018年,他陆陆续续捐给纪念馆器物共达37件,其中有日军作战地图、日军军刀、国军军刺、望远镜、湖西中学饭钵等。南县是洞庭湖腹地,洞庭湖区的农耕文明、渔业器具,萧跃情有所钟,他除自己收藏了一部分器具外,还储备有很多古玩资源信息。他说,只要条件成熟,南县建一个洞庭湖农耕文化博物馆不成问题。

 

萧跃从傅家矶回到了家里后,又是兴奋,又是担忧。挖土机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回响,激动着他的期待。晚上,他辗转难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起来,穿上一双胶套鞋,急忙赶到老庙台。

老庙台据南县县城约6公里,西侧是轻波荡漾的琴湖。琴湖是一个老湖,原名“大洋湖”,据说唐代吕洞宾等八仙曾经来到过这里,还留有八仙台等遗迹。如今,它只是浩瀚洞庭留下的一湾剩水。近年搞旅游开发,大洋湖进行了综合治理,之后,根据它的形状换成了“琴湖”这样一个雅名。老庙台北面是著名的涂家台遗址。涂家台遗址已被国家正式确定为新石器时期皂市下层文化遗址,是全国文物保护单位。涂家台遗址东侧是卢保山遗址,该遗址挖掘出了大量的青铜器,已确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萧跃来到老庙台,刚踏上老庙台的“台基”,就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呆:老庙台以重阳树为中心,周边好几亩地全部被挖土机掀翻,露出的泥土几乎都是黄土和红沙土。弯下腰来随手就能捡到石器、陶片。重阳树周边是挖土机挖出的水窝窝,沿着水岸边往上看,是非常明显的五色土,岸边上散落着各种类型的石器、陶片和瓷片。石器多数是打制石器,如石斧、石铲、石凿、石刀、石箭、石奔、石磺、石饼、砺石等,石器两面都有明显磨痕,石材均非本地页岩,而是一种墨绿色的石头,应为当时居住人从外地带入或从外地取石磨制而成。还发现有新石器时代晚期窑址一处,有纺轮和红陶、灰陶两种网坠。出土的大量陶片和残陶器中,从颜色上看有红陶、灰陶和白陶。陶的边沿有的较厚,有的较薄,纹路多而清晰。还有一枚玉器,中间有孔,是一件佩物。在杂有许多窑块的泥土中,还发现有青铜器等物件。根据萧跃的判断,在这片遗址上,有上至6000年前的石斧,下至wenge时期的青花瓷片,它涵盖了古代各个时期的文明与文化。萧跃初步认定,老庙台遗址是一处比涂家台遗址稍晚的遗址,与涂家台遗址具有同等的价值。这时,重阳树东边,三台挖土机正在挖泥取土,一台台车辆从这里碾压过去。碾压声、轰鸣声连成一片,像是老庙台发出的一声声叹息。

萧跃将这一情况迅速报告了县文管部门领导,对方回复:事多忙不赢。这时,他想到了卢保山,想到了麻河口镇曹家铺。卢保山是一处青铜器遗址。几千年的遗址,几十天就被挖土机毁坏殆尽,无声无息。曹家铺挖出来的一罐钱贝,四处流散,无人管理。他心中充满焦虑与不安。

由于遗址地面挖损严重,萧跃找到了南山村支书赵志祥。老赵是这里的土居,2008年担任支书。2020年冬,文联组织送春联下乡时他俩就认识。赵支书说:我小时候到老庙台玩,经常捡到这样的东西,有各种各样形状的,很多,都没有在意,我们用它来打波玩。

晚上,萧跃和赵支书带着灯,拿着小铲,在老庙台上转着,翻着泥巴,寻找着里面闪光的东西。村里的人还误以为是有人夜间偷菜。第二天,老庙台周围来了许多村民,他们知道信息后,手里也拿着铲子,到处翻寻宝物。赵支书见了后,一边制止,一边组织村民对现场进行保护,还派了4位村民专门负责捡“石头陶块”,在众多的器物中,萧跃发现了一个陶制网坠,约半斤重,是古人沉在湖底网捕鱼虾的,还有一只“魂瓶”,是祭祀用的,随后,这些器物全部运到了村部。

一块石头,一块陶片,穿越荒凉,穿越古今。老庙台遗址上最多最显著的器物是石斧。握着它,就像握住了一个时代。它曾经砍出一片天地,砍出一片光明

新石器时期是以制陶为其主要标志。这一时期,石器仍广泛应用,但已由一般性石器变成了打制和磨制石器,还出现了穿孔石器。经济活动已经有了农业和家畜饲养业。新石器中期以后的陶制品,由胎厚不均到胎薄而均,纹饰增加,泥质也有所变化。陶器的足以三足为多,还出现了尖足。底部多为平底,圆型。洞庭湖区的大溪文化遗址,属于新石器中晚期文化遗址;屈家岭文化遗址则为晚期文化遗址;天门市的石家河文化遗址比屈家岭更晚一些。而“老庙台遗址”则是涵盖整个新石器中晚期文化的遗址,文化堆积层厚约2米左右,距今约5000年以上。

老庙台,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器物发现和流失。

在赵支书的劝说下,村民罗放明将捡到的打猎投掷石器和多件物品全部上交。在他的带动下,一部分村民将自己捡到的器物上交村部。村民吴放华还主动承担起收集文物和看护的任务。

这天,萧跃在自己的办公室辗转,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老庙台了,他晚上睡不好觉,心里始终牵挂着老庙台。他将写好的通讯稿《南县又发现了一处新石器时期遗址》,投向了益阳市报社,报导随即刊登了出来。省文管局领导见报后,迅速派办公室主任曹亚峰来到南县,随后,省考古研究所所长周能也赶到了南县。

省领导来到南县后,在县文化局、文管所的配合下,展开了抢救性挖掘与保护,随即又发现了墓葬、房基、灰坑。可惜,已经找不到几块较为完整的器物,都被挖土机无情的铁爪所掏碎。其中有陶鼎脚已被挖断,玻璃器皿、彩色祭器等物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损坏。随后,南县文化局、文管所领导对遗址作出了规划,明确了遗址生活区、墓葬区,划出了保护红线。现在,南县“老庙台遗址”,已被初步认定为新石器晚期文化遗址,命名为“南山遗址”,202212月,南县人民政府已将其确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历史是不断向前推进的,人类的情感却总是向后的,也许,这就是“初心”。我们现代人,都是从进化论的启蒙中走过来的,而西方关于人的进化理论,很早就已被中国考古实践所质疑。有一次,我和萧主席谈到遗址文化时,萧主席悄悄对我说:人类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完全离开石器,如碾米的石碾子、压场的石碌碡、磨豆腐的石磨、压墒的石磙子、打窑腿的石夯,打土基的石础,盛水的长石槽、喂猪的猪食槽,甚至捣花椒和辣椒的石钵子,捶衣服的捶板石,还有石锁、石球等,瓷器就更不用说了,如饭碗、茶杯等,几乎家家必备。新离不开旧,今离不开古,知识在更新,人的聪明和智慧却始终如一。不难想象,假如我们现代人出生在远古时代,没有知识的累积,没有现代科技的基础,能够制造出飞机,大炮、汽车、电视机等,从严格意义上说,社会进化的是物,而不是人。

20224月,我受邀到南山村老庙台采访。远处的天,还是那样的蓝,飘动的云,还是那样的白。我走在老庙台南端的水泥路上,望着这满目黄土,一地沧桑,像看到古人跌跌撞撞的从眼前走过。我弯腰随手拾起一块陶片,细细揣摩。亘古岁月,沧桑变化,竟无比清晰的呈现了出来。赵支书告诉我:重阳树西边约300米的地方,那个地方很神奇。我们小时候,冬天里的雪下得很大,但不管有多大的雪,那个地方都没有雪。小孩不怕冷,经常在外面玩,就跑到那里去看。发现那里不是没有下雪,而是雪一下地就被融化了,觉得很神奇。后来萧主席告诉我,说那里地下有墓葬,有温度。我们才恍然大悟。想一想,这里的确是一片“热土”。赵支书笑了笑,接着说,老庙台的地势较高,上面建的庙叫南施庙,据说有带冠子的蛇守庙,也经常有带冠子的蛇出来游动,但从不咬人。民国时期曾有一位国民党团长也在这里守过庙。南施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做过学校、队屋,我在里面读过书。南施庙wenge时被拆毁。现在的南施寺就是从这里移到傅家矶老台基上去的。

我问赵支书:这个庙台子当时有多大的面积?赵支书用手指了指,说:这里一大片地,过去都是庙地,包括吴家那一边,这边一直延伸到琴湖,估计有好几十亩,军事地图上都有记载,我小时候见过的。现在发现了古代遗址,我怕上面要地,已经留出了近20亩地。可是上次上面来开会,说只需要1亩,余下来的地,这两年什么东西也没有种,叫我怎么跟村民说?当问及赵支书有什么愿景时,他说:我希望对遗址加强保护,提升知名度。同时,更期待能和周边的遗址打包组合,包括涂家台遗址、卢保山遗址、桂花园遗址、丁家城遗址、曹家台遗址、坟山坪遗址等,打造出遗址公园,转化成经济效益。

这时,萧主席手提一个黑色塑料袋走了过来,他指着水泥路对面的琴湖说:琴湖很老,甚至比我想象中的“秦湖”还老。古人都是依水而居,假如没有琴湖,就没有“老庙台遗址”。不一会儿,萧主席又从塑料袋中拿出一块瓷片,对我说:这些瓷片很软,但只要出土,放置几天,就会变得又硬又脆,我听后觉得很有趣。我又随手拿起一块陶片向他讨教,他告诉我说:你的这块陶片是质量不达标的。现代人知道,瓷的温度是1280度,陶的温度是800度,古人在用树棍烧窑的时候,有时温度只有500600度,因此许多陶器质量不过关,你看,这边还能找到没有烧尽的树棍等杂物。

萧主席说:从新石器时代中期开始,南县就有人类活动。在这片土地上有“皂市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石家河文化”,还有殷商时期的城池与青铜器文明!这里是洞庭湖历史演变的现场,是中华文明历史的见证,同时也是我们南县历史的永恒坐标。我喜欢古城遗址,喜欢陶瓦瓷片,喜欢历史留下的沧桑感。我对这些东西历来有兴趣,喜欢研究把玩。我想,许多人说南县是洞庭湖的腹地,是一个水窝窝,没有历史。你看,南县的历史与文明是如何的悠久与辉煌!每当我在田间地头和工地拾起这些文明碎片,看到这些物件照片的时候,心里除了震撼,就是兴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初心。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关注,喜爱。我的所作所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唤醒这一片热土,如此而已。

是的,萧跃的这种“初心”,我能理解。记得201010月,我们在县民政局讨论南县街巷命名时,他就提出了许多被人遗弃的南县历史地名,如走马湖路、子美路、萧城路等。涂家台遗址是南县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涂家台也是南县的古老地名,在他的提议下,原来的双堰路改成了“涂家台路”。作为县政协委员,他还利用提案,为文物的保护,文化的传承而发声,这也正是他对自己初心的最好诠释。

早春的阳光洒在这片封存了5000多年的土地上,一片斑斓。厚实的土地,漫长的时光,让我们窥视到了古人生活的些许秘密。南山遗址神奇而美丽,它的每一件器物都神奇而美丽,每一块残片都神奇而美丽,都可以供你触摸,感受,爱不释手。

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只有文化保留了下来。

(作者 水中余  2023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