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近 塔 里木
中华名人在线 2024-04-10 01:08:50 作者:zhhmrzx 来源:

走 近 塔 里木           

还是在读初中的时候,生在南方的我,就十分向往西北的沙漠风光,那时候读书没有开设地理课,偶尔见到一张地图上有一块面积较大的黑芝麻点点的地方,老师说,那就是新疆塔里木盆地。

在一个春风拂面的晚上,我从出发地岳阳换乘上K316次西安开往库尔勒市的列车。车上很拥挤,我好不容易安顿好行李,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列车过了郑州,往西,经过西安,沿着渭河徐徐地前行。窗外月色朦胧,时而平原,时而高山,此起彼伏,若隐若现,象电影镜头一样迅疾地向后逝去。我看了看我的行李,那只是几只纸箱,里面装着除了开餐馆用的一些南方腌菜外,其余尽是书籍。在西部大开发的热潮中,在年初的时候,我和相好的两位朋友邀定,一同去塔里木河畔,为石油工人“从事第三产业”,同时“搭便车”,将我刚出版的新书《名人之“迷”》也带到了这块寂莫荒凉的土地上。”

列车经过兰州,跨过黄河,转向北行使驶,到了甘肃武威,列车便沿着河西走廊继续西行。我把头伸出窗外,风夹着沙尘扑面而来。远处,无边无际的戈壁托起雪峰,托起落日,托起无垠的苍穹,辽廊而寂静。我们和祁连山并行,列车的隆隆声响,象是二千多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远征西域十万铁骑的蹄声。又好像“飞将军”李广当年迷失在茫茫戈壁上发出的阵阵哀叹。这使我想起了成吉思汗,想起了左宗棠,想起了林则徐,他们荷戈万里,或征讨,或流戍,都是从这条路上一步一步走向西域的。还有远处那一队一队的骆驼,留下的一串一串的铃声,盘绕成一股一股回肠的旋律,苍脆,凝重,千年而不息。

这就是河西走廊,一条金色的走廓。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清晨,列车到达了终点站库尔勒市。在库市做生意的几位朋友早早就在车站迎接我们。我们稍事停留,便找到了事先联系好的去塔河油田的油罐车。油车是个有十几米长的庞然大物,驾驶室内宽敞舒适。司机是一位维吾尔族青年小伙子,他见了我们微笑着打招呼,耸了耸肩说:“欢迎你们到我们塔河油田去开发做生意。”说到“我们”时,还用手扪扪了胸前。

汽车开出库市向西行去。不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一望无际的沙漠。北面是巍峨绵延的天山山脉,虽是暮春时节,山上仍是白皑皑的一片积雪。公路两旁稀稀拉拉生长着许多象刺蓬一样的草,高的约有一米左右。司机告诉我们,这些草不仅能阻挡风沙,而且是野骆驼最喜欢吃的植物,现在是枯黄的,再过不久就要生出绿色了。我马上问:“我们能否见到野骆驼?”司机摇摇头说:“听说过去经常有野骆驼出没,现在很少了,难得一见。”我听着,眼睛不眨的望着玻璃窗外,为眼前的开阔景象和少有人迹的清净而惊奇。人世的变迁,繁杂的思绪,这时都化为云烟。我思想着,当一群野骆驼依稀点缀在茫茫沙海里,与草,与沙构成一个整体的时候,那种自然景观该是多么和谐,那该是多么动人心魄的画!司机看了看我出神的样子,继续说,“原来这一片都没有公路,人迹罕见,是最近两年修的,现在沙漠公路已经修到沙漠腹地去了。如果拐弯向南去,就连这种草也见不到了。”我说:“沙漠的开发得益于石油,石油多产于沙漠,象西亚的伊拉克、沙特阿拉伯等都是世界产油大国,看来,这块地方还会有更大的发展前景。”维族小伙子点了点头:“我们库市原来盛产香梨,叫梨城,现在已经开始叫‘油城’了。你看看那边正在铺设管道,举世闻名的西气东送工程就从我们这儿开始。”我望着眼前一堆一堆被风吹起的沙丘,恍惚觉得,它敞开的怀抱,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千年万年,就是一直为着我们的来到,等待我们来开采,来创造。我完全忘记了路途整整五天的焦渴与疲惫,问司机:“为什么这么广袤的沙漠上,只偶尔见到一些耸立的井架,没有见到吊油的‘磕头机’呢?”小伙子说:“这儿的石油眼到处都是,只要探进去,接上管子,油就冒出来了,哪里还用得着那玩意儿”。

说着说着,不觉便到了距库市三百多公里的塔河油田。这里距塔里木河还有十多公里,是一个石油联合站。几栋漂亮的楼房,在宽广茫茫的沙漠中显得十分注目,高高的铁圆筒柱顶上飘着十多米高的火焰。离联合站不远,便是我们落脚开业的地方。这儿已经有了比我们更早的拓荒者,建起了长约二公里的平房。房子很深,平顶的,上面盖着厚厚的沙。由于一年四季难见雨水,不必担心沙尘压垮房子,下面垫的“彩条布”也不会霉烂。房子前面象一条街道,到处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卡车和罐车。外地人来到这里,大都是从事餐饮、修理、理发、卡拉OK之类的服务业。我们搬进了已经预租好的房子里,一面熟悉环境,一面筹备开业。

我们的餐馆起名“桂花园湘菜馆”,做了一个喷绘的大灯箱。没有电,我们买了发电机组,没有水,邻里热情地告诉我们,说这儿有专门送水的罐车,一百至二百元一车不等。还说每天下午有从县城贩过来的各种疏菜,用汽车拉着,边开边叫卖,只是很贵。如果买各类肉食品,要到县里或市里去。县城离这儿也有近百公里地,公车不方便,但油车多,和这些司机交了朋友,那是很方便的。

我没忘了把我的书搬了出来。我把它整齐的放在柜台边醒目的位置,时髦的写上“作者签名售书”的字样,旁边用小瓶放了几枝刚买回的塑料花,倒也显得生气。开张后的第三天,来了几位湖南老乡,其中有一位干部模样、操常德口音的人,一进门,看见了“售书”的条幅,便说:“嘿,你们开餐馆还卖书!”我们一位同伴说:“这是我们老板自己写的书,历史内容的,可读性很强。”说着拿了一本递给他。他接过书翻了翻后说:“作者老板是谁?”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听说有老乡在这儿开店,今天我们是来看看的,不吃饭,下次多带几个客人来。但这书我买了,你给我签个名吧。”我说:“这没有名气的名,就免了吧。”他说不行。又补充说:“不光签个名,还请写句祝辞什么的吧。”我拿着书,停了片刻,不知写什么好,忽然一眼瞧见货柜架上的“红牛牌”饮料,于是写了一首打油诗:

 

  千里迢迢沙漠情,开家餐馆迎故人,

  故人见了常来坐,渴了累了喝几盅。

我们餐馆的作息时间,通常是上午十一点起床,到次日凌晨四点才停电睡觉。每到下午十点半左右,夜色才徐徐降临。这时,发电机马达隆隆作响,来往汽车络绎不绝,每个店面的电灯、霓虹灯闪闪发光。穿着浅红色工作服的石油工人来来往往,笑语连连。这个时候就是我们一天最忙碌的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已是转钟三点多钟了,我们正准备收拾睡觉,这时忽然来了几位花枝招展的小姐粗声说道:“老板还没休息吧,我们几个想吃点东西。”一听口音,我知道是川妹子,忙把她们迎了进来,通知厨房备菜。一位年纪稍大的小姐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我,我一看,全是特色湘菜,什么剁辣椒蒸鱼头、毛氏红烧肉、“雪里红”(俗名青菜丁炒肉沫)等。菜刚上一道,她就拉着我的手说:“陪我们一块喝酒吧。”我急忙推辞,说刚吃过,说胃不好,说酒更不能喝。几个小姐便你一言我一语,死活要我坐着陪着说话儿。这时,我才注重到,几位小姐都长得很标致,厚厚的白粉抹到了耳根,盖住了年轻姑娘的灵气。灯光下脸上还闪着光亮。年纪大点的说:“我们是那边‘梦巴黎’的招待员,今天是和老板吵了架跑出来的。”接着又问:“你们店里生意怎样?”我说不很好。她靠近我说:“你要招几位漂亮小姐当招待,生意包管好。你不见城里的宾馆,门口都站着几位衣着华丽、肩着飘带的小姐吗?。”另一位小姐附和说:“你们的店名真好听,想不到都是男的。”我说:“男同志好,一个人可顶几个用。‘桂花园’是我们当地的一个名胜;小姐嘛,我们家乡离这儿太远,一下子找不到。”年纪大点的说:“不要紧,库尔勒多的是,是我们四川妹子的天下。”这时,一位胖小姐插嘴说:“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写书的?写的什么书,给我们见识见识”。我急忙到前面柜台上取了几本书,递给她们每人一本。她们打开看了一会儿,有一位小姐忽然发现了什么;“噢,这上面的照片不是你吗?是你写的?”我点点头,接着又广告似的把内容作了简略介绍。那位大龄小姐认真的说:“您是作家,请您就写我们吧,我们这些姑娘在外打工,什么苦没吃过,酸甜苦辣尝遍了。我把这些故事都说给你听,有哭的,有笑的,写出来准会卖个好价钱。”我被她的情绪所打动,说“那好吧,我正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末了,吃完饭,他们每人拿起一本书,说:“书我们不一定会全看,但肯定要买,零钱就不用找了。”临走,年纪大点的小姐嘱咐说:“‘油鬼子’的钱也不好赚,在你们来之前,这里就有一家湘菜馆,经营不好,走了。餐馆的竞争也很激烈,你们许多家乡人也吃惯了我们的川菜。本来嘛,川菜湘菜就没有多大的差别。”她们把油田工人称为“油鬼子”,意思是说,他们象游击部队一样,“打一处换一个地方”,开发一处,转移一处,重新开发。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我想,中国真不愧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国家,中国人真正是一个重文化重文化人的民族。历史到了今天,商品经济大潮滚滚而来,这种重视文化,敬重文化人的传统还能延续多久呢?

我独自一人来到塔里木河边,河水静静的流淌,它带来了喧嚣与梦想,送走了寂寞与安详。不久,我离开了塔河油田,离开了沙漠,回到了长沙,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供职。然而,浩瀚无垠的沙漠风光,美丽的塔里木河始终在我心中萦绕,久久不曾离去。还有那里的草,那里的夜,那里的人… …

(写于2001年  涂世辉)


编辑:佚名 李锦辉 李顺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