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海浪漫(一)
中华名人在线 2025-06-24 05:41:25 作者:zhhmrzx 来源:

你以为海浪漫(一)

昏昏沉沉,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生怕晕得更厉害。

第一次在大海上过夜,船体一刻不停地摇晃,像个大摇篮,不催眠。让你久久徘徊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界……

就在这辗转反侧间,今天才算真正弄懂了什么叫“浪涌”。通俗地说,“浪”是风掠过海面掀起的波荡,看得见,摸得着;而“涌”则是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力量,它的能量来源于原始的风浪,即使跨越数千公里,也能传递过来……

昨天一早上班,见新到的报刊杂志摊在桌上。信手翻看,《厦门日报》上一则简讯吸引了我的目光——启航,大陆海洋科技工作者首次考察台湾海峡"!心头一动,这个题材有价值,电视报道应跟踪一下!

思考一会,没多耽搁,径直走进王汾树部主任办公室,汇报了这想法。他抬眼看了看我,随即应道,“可以,这个点子好”!“那我先联系”“行”。

国家海洋局第三海洋研究所。(简称。海洋三所)我曾路过,就在厦门大学南边,紧邻着大海,站在那儿能清楚地望见对面的鼓浪屿!往东走不远,就和厦大围墙外一样。立着高高的铁丝网,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

我拨通了海洋三所的电话,自报家门(单位,姓名),谈了谈,对方很热情:“欢迎!”

“请问船现在到哪了?明天估计在哪儿抛锚?”我接着问。

“船目前在泉州外海,预计今晚会停泊在湄洲湾附近海域,”对方回答。

“好,我明天一早就赶过去。请通知船上”我说。“没问题”对方答。

通话后,我立刻着手准备……

从公交车下来,匆匆赶到福州市台江区五一中路的汽车南站。清晨六点多,搭上了开往莆田方向的首班车。刚坐稳,我便问司机:“师傅,请问去湄洲湾最近的渔村或码头,哪下车或转车?”得到答复后,我时不时看看手腕上那块十多元买的电子表,心里盼望着能早点抵达海边……

汽车沿着山坡的砂石路转了个弯。大海倏然跃入眼帘……

我右手提着设备,左手拎着行李,在布满沙砾的海滩小路上走了一百多米,停下歇息。海面上浮动着条状的金光,岸边山坡的岩石旁,稀疏点缀着几丛树木,远远望去,西边山脚下的渔码头人影攒动,颇为热闹。一看表八点半了!前方还有二百多米,弯弯的路通向海湾北岸——那边也泊着些渔船……

这里是莆头村渔港,海湾里,有二艘渔船扬帆出海,有一艘船缓缓进港,码头边,泊船处一派繁忙:有刚靠岸抛缆绳的,有买卖鱼鲜的,有船员清理鱼网的,还有正给船加柴油,竖桅杆的。靠近沙石岸的几条渔船都搭着跳板,船上船下,人们各自忙碌。

我走近一艘船问渔民:“出海吗?”

“不去,刚回来”对方答道。

又问另一条船上的人,也不出港,我有点急了,说明情况。船上的渔民说:“前面那船等会儿要出海!”说着,他大声“喂--嗬--”地招手那艘船上的熟人,又朝岸边的我指了指。

踩着斜坡跳板,我登上了这艘10马力的木制帆船,“去哪?”一位渔民问道。

“到附近海面找艘海洋考察船!”

他愣了一下,“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

“不知道!”

几位渔民用闽南话交谈起来,商量着哪个方向可能性大。有位年长些的渔民转向我:“好,我们想办法,行李放船舱,你先坐稳!”

大家各自做着出航前的准备,把设备箱和行李固定好后,我则靠着桅杆那坐下来。

湄洲湾三面环山,是一个半封闭的内陆海湾,其南北长约33公里,东西宽约30公里,退潮流速快于涨潮,自净能力出色。水域面积达516平方公里,湾内分布着盘屿、小霜屿、罗屿、洋屿等大小岛屿,形成三道天然屏障。为船只提供了优越的避风避浪条件。

这时,东边海面腾起一大片白茫茫的海雾,远处的浓重,近处的稀薄,又有两艘进港的渔船破雾而出。透着阳光和海水反射,那海雾呈现淡金、浅黄、灰白、紫蓝色。

进港的船向我们停泊的方向靠近。船上的渔民扬声问道:“看到海面上停着大船吗?”对方回答:“没有。”第二艘船驶近了。我们再次询问“湾外海面上呢?看到有停着的大船吗?”“没看到,”对方的回答依旧清晰。

就在我们的船准备启动时,一艘机帆船从旁经过,船上渔民探身向前,与对方船上的人攀谈起来。过一会儿,交流结束,我连忙问:”他们刚才说什么?”

渔民答道:“他们说进港时,海面上没见着大船。不过有位渔民提到,昨天晚上在(某片)海域,有艘船亮着灯在那里过夜。”“可能就是它!”我立刻说道。港湾的渔民对附近海域了如指掌,心中自有丘壑……

船起航了,初春的阳光铺满港湾。海风扑面而来、轻纱般的海雾浸飘两岸。眼前豁然开朗,——蓝得纯粹透亮的大海,青黛岩石交织的山峦。像幅画似的牵动了我的记忆……初中的课余时间,几位男同学旁若无人地唱着那时的流行歌《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我爱海岸耸立的山峰,俯瞰着海面像哨兵一样……

青春的岁月,就像这蓝色的波浪,辽阔而充满希望。

船在海上航行着,不时有更大马力的船只从我们旁边超过,也有轻巧的小帆船贴着海面滑行。“那个岛好大,是什么岛?”我指着右前方问道,:“那是湄洲岛,”同船的渔民朗声答道:“上面供着妈祖庙,会保佑我们出海人平安。”

正说着话,船已驶近海湾出口,前方海面一望无际,风浪加大起来,船身开始明显地摇晃。

风浪愈来愈大,我右手奋力抱住桅杆,左手紧攥住绳索,一股不安猛地窜上心头。船体时而被高高抛上浪峰,时而又重重跌入波谷。

就像在蓝色深渊里沉浮,尽管颠簸如此,船依然顽强地破浪前行。有时,一个接一个的大浪几乎要盖过船体。刚要低头,浪又在最后一刻诡异地退去;一回神;船头被高高抛起,倾斜的角度令人心惊,船滑上滑下,那一刻,眼前似乎不是海,而是一条奔腾的半幅蓝色隧道——两侧汹湧的水墙轰鸣着挤压过来;心中的惊骇与慌乱压过了眩晕。船失控般,刚被推上右侧浪峰,转瞬又被摔进谷底,随即又被抛向左侧的浪尖……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捉摸。

“渔民真不容易!”这念头闪过——个巨浪轰然拍下,船被狠狠地按进一个巨大的U形浪槽里,摇摆幅度骤然加剧,船体倾斜得几乎贴近水面。翻船的恐惧袭来,太危险了!只盼着快点,再快点,冲出这片狂暴的海域!

就在这波峰浪谷间,反复搏斗了近千米,风浪总算渐渐变小,船身的摇摆也慢慢恢复到正常水平……

长长吁了一口气,这大海,让我想起高尔基的《海燕》,还有那熟读的海明威名篇《老人与海》。那些曾向往大海,用优美词句描绘的诗和远方,是在岸上想像的吧?与我们刚经历的感受实在是大相径庭……

船上的渔民显然捕捉到我方才的惊慌和苍白的脸色,“怎么样?还好吧!”“还好”我挤出一个微笑答道,船正朝着偏东北方行驶,柴油马达的突实声低弱下去。船转换动力,扬帆了……

此刻,海岸已化作远山朦胧的轮廊,海面上帆船点点,浪花在阳光间跳跃着,跳跃着,涌向船边……

“快看那里,有艘大船!”渔民突然手指远处,顺着他指的方向,越过前方的帆影,约三海里外,一艘船正静静停泊。“找到了!”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弛,大家脸上漾开了轻松的笑意。

我们的船徐徐靠近科考船,一看表,十点半已过,科考船舷边,几个人向我们扬扬手,“你们好!”我站在船头,提高声音喊道。先递上设备和行李,渔民的勤劳、勇敢、纯朴、让人心生敬意,我真诚地说:“谢谢你们,辛苦了!再见!”

踏上科考船的甲板,一位同志热情地伸出手,“一路还顺利吧?”“乘风破浪抵达,还好,”我握着他的手回应道。旁边另一位笑着说:“时间刚好,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

大家互相简单介绍,政委带着关切热情地说:“先到船舱安置好,休息一会再说”“好,谢谢。”

回望一下,那艘送我而来的机帆木船,已调转船头正缓慢驶离。我用力地,不停地向它招手……

一帆风顺!

熟悉了科考船上的有关情况,中午休息时分,船启航了。约二个多小时行程,到达预定考察海域,各项工作有序进行起来……

台湾海峡纵长约400公里,面积约9万平方公里。南宽北窄,南口宽约400公里,北口宽约200公里,北部最窄处为130公里,连通东海与南海。平均水深约60米,海峡两岸,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神圣领土,周朝为七闽地。春秋以后为闽越地。

太阳西斜,科考船来到了新的锚地,站在甲板上瞭望,远处的渔船仍在作业,有几艘机帆船正渐次归航。落日的余辉洒满海面,金光潋滟。不经意间,三艘巡逻的鱼雷快艇在东北边出现,列队犁浪疾驰,船尾激起的浪花翻滚,拉出一条雪白,金黄与深蓝混搭的长线,它们绕过南边的小岛,快速远去。

搅动的海浪涌来,不一会,让我们这艘船猛地晃了几晃……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船上的科考人员忙乎起来,东边船舷一组人手持长长的缆绳。将探测仪器缓缓沉入海中。另一组则端着一箱透明的玻璃瓶,有条不紊地采集不同层面的海水样本,并仔细做好标记,我的拍摄工作也随之展开……

海洋考察是一项多学科的综合调查,涵盖内容极其广泛。它包含物理环境参数如不同深度的水温、盐度、流速、海流与潮汐;生物生态方面如浮游生物、底栖生物的研究;地质地貌勘测;以及化学分析与污染监测等等。每批次考察的具体项目,侧重点各有不同。面对如此丰饶的海洋资源,认识、开发与保护海洋,其意义非凡。

不一会儿,西边船舷外一艘帆船驶近,船上两位渔民各拎着一条大鱼——大的足有七八斤,小的也有五六斤——正与船上的船员交谈。“他们在干什么?”我好奇地问身旁的政委。“嘿,你先别过去,让他们谈,”政委笑道,“等会儿中午有新鲜海鱼吃啦!”原来,渔民是拿鱼来换点柴油和机油的。这别开生面的海上交易让我会心一笑。很快,船上的工作人员接过鱼进了船舱,另一位则拎起渔民带来的的空桶和瓶子,去给他们装油。

片刻后,渔民笑着打招呼驾船离去,看来,易物换物顺利达成了。

政委笑着转向我,“对了,船上还有两位你的湖南老乡呢,他们上船还带了几瓶辣椒酱。”“真的,”喜出望外,

那拌上刚换来的海鲜,就是美味佳肴。

夜幕下,口中还留有辣椒的余香。海风轻柔,我在甲板上与两位老乡船员聊着。

“您家乡在哪”

“岳阳”

“娄底”

“想家吗?”

家在娄底的同志说:“都想能调回家乡工作。”

“转业几年了?”我问他。

“现在是一九八四年二月底,掐指一算,快5年了。”

原来他俩都是从海junzhuan业的。

“在厦门工作?”“不是,在宁波。”

“科考船不是从厦门出发的吗?”“我们的船从宁波到厦门,再北上”。呵,原来是这样!

“海军还是很令人向往的!”我感慨道:“一九七三年高中毕业前夕,冬季征兵,我们班大多数男生都报了名。在学校不远的浏阳县古港区卫生院参加体检,大家交谈时都想当海军——大盖帽,蓝条海衫,两条飘带扬呀扬!只是名额有限,竞争太激烈了!”“那是你们太天真了:没尝过滋味!”其中一位接话道,“夏天,太阳晒得甲板滚烫,船仓虽有通风设备,也像个蒸茏,躲都没地方躲!冬天,甲板上寒风凛冽,如遇到大风浪,即使在船舱里人也感到天旋地转……”

听罢他们对海上生活的描述,不禁自问:我是多大年纪才第一次看见大海?那时,我们还不曾见过海。如今才稍懂;没有坚强的意志,真的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水兵!

聊着,聊着,不觉间已是满天星斗,与深邃的大海默默相望。这里的星空,格外清晰浩瀚。“天涯共此时”,船上闻乡音,那份油然而生的亲近感,或许就是浓浓的乡愁……

作者:王 维

编辑:湘源地 李顺萍